请选择 进入手机版 | 继续访问电脑版
查看: 1690|回复: 0

梁平师范回忆录(下):我穷得常吃不饱,多名同学没拿到毕业证

[复制链接]
发表于 2019-8-18 13:09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 | 来自重庆
本帖最后由 梅林 于 2019-8-18 13:14 编辑


上月以来,我们梁平万事通陆续分享了关于梁平师范的4篇回忆文章,勾起了今天无数在职的梁平中小学老师(当年师范生)及其家人、学生的青春年少记忆。继《梁平"最高学府"历经53年艰苦与辉煌后停办! 今校在何方? 》《一位中年老师的梁平师范回忆录(上): 穷学生为省几元车费,步行5小时回家…》《梁平实验中学的前世是梁平师范》《梁平中学一语文老师记忆全失又奇迹重返讲台,今忆当年师范生涯》之后,今天我们推出梁平进修校郭长兵老师的梁平师范回忆录(下)~


最右为本文作者郭老师。感谢郭老师的文章



六、我们当年穷得吃不饱饭
1990年的上年,对我们家来说,是一个最为艰难的半年。那时,哥哥在齐齐哈尔读大学,弟弟在屏锦中学读高中,我在读梁平师范。

哥哥和弟弟的生活费已压到了最低,我每月10元的生活费也没有了,只能靠国家对师范生的二三十元生活补贴勉强为生。父母挣钱的能力已发挥到了极限,不得已将家里的一间木房子拆下来,把其中能卖成钱的木头卖了。

能早日毕业,早领工资,减轻家庭负担,成了我那时的盼望。不过我也常常面对现实,苦中寻乐。

有一周末,我邀约另两位同学一起去爬山。临走时,我带了一包盐,那两同学带了一点咸菜和一陶瓷茶盅。我们爬过一座山又一座山,虽热情不减,却也疲惫不堪。

后来我们来到一山顶,顶上有几块菜土,菜长得很好。我们用茶缸做锅,去菜地里偷些菜叶来煮着吃。开始还觉得味道不错,后来越吃越难吃,只有盐、没有油的煮菜叶那涩味至今难忘。

我们全家都很好客,我也不例外,但那段日子我最担心的有客人来。我每天的饭菜票都计划着用,我必须控制自己,只可少用,绝不能多用。但世界上的事就是奇怪,你越担心的事,它越要来。

哥哥原梁中的一位同学没考上大学,后来在梁中复学。因到过我家,所以相识。他每周末都来我这里,来时在外面租一本小说,就在我寝室看着不走,招呼他吃过晚饭也不走,还要住一晚吃过早饭再离开。

他走后,我便躺在床上看书睡觉,节约体能。午饭和晚饭都不吃,即便饿得头昏眼花,也只能硬扛着。寝室同学叫我出去玩,我都一一拒绝。

后来实在招架不住了,便躲着他,周六傍晚,远远见他来了,便躲出去,给同寝室的说自己不在,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。即便如此,那人还有时不走。但最后见我对他很冷淡,渐渐地最后没来了。

这件事情让我记忆很深刻,穷困让我很无奈。那时,我们很多时候为省车费走路回家。弟弟在屏中也一样,有一次他走路在大垭口便车搭上一辆拖开机,后来拖拉机翻了,摔断了两颗门牙。

贫穷让人记忆深刻。一次同学聚餐,聊起师范的那些日子。一位同学说,当时她想邀请班上实习的同学到她家吃顿饭,给她父亲说了后,她父亲坚决不干,她气得与父亲吵了一架。现在能理解父亲,那时家穷,拿什么来招待这些同学呢?

现在的孩子读书,早已不为吃穿发愁,他们也很难体会到当年我们经历过的那些艰苦岁月。
图为梁平师范今天的大致位置在名豪广场后

七、难忘的杨儿烧白

下午第三节下课了,尽管夕阳被西边高高低低的楼房遮住,但热气仍一阵一阵地从地上腾起。老师刚出教室门,同学们便从窗台上拿着碗向外跑去。大部分人冲向了食堂,少部分则冲向了开水房。

冲向开水房的并不是为了打开水,而是为了抢“肥肉烧白”,去晚了往往卖完了。烧开水的师傅“杨儿”的烧白可以说是味道独特,老远都能闻到那种浓浓的肉香混着咸菜香的香味,几乎没人能拒绝。有钱的学生常常光顾,百吃不厌。没钱的学生省吃俭用,只为能打一顿这样的牙祭。

由于“杨儿烧白”深入人心,在很长一段时间成了大家计量钱的单位。比如买某样东西不说值多少钱,而说值多少份烧白。又比如说两同学打个赌,也不赌多少钱,而赌多少份烧白。

对于我们穷学生一族来说,“杨儿”烧白是一种奢望,一月能吃上一次就很不错了。而每次买来,都极珍惜地慢慢品尝,生怕将这一叠薄如纸片的烧白一口吞了下去,直把最后一点咸菜都吃得精光。

而今,能做烧白的店到处都是,想吃多少都可以,但却没再吃到过那么好味道的烧白了。

在梁平师范东边围墙外面通往附小大门的巷道里,有一个小食店叫“三保食店”,我曾一直认为叫“三包食店”。后来看到店门上一副对联,对联上联已经忘记了,只记得下联是“保质保量保卫生”,才知道是“三保食店”的。

师范生是这里的常客,周末放假常光顾这里。 店老板“三保老头”高高的个子,干瘦干瘦,眼里常透着生意人的精明,满嘴油滑,对学生食客们很热情。

我到“三保食店”吃饭的时候不多。只记得有一次学校退给我们一些干面,两斤一把的,我拿去让“三保老头”加工,不知道是其味道好,还是我们太饿了,居然两个人将两斤面都吃了精光。

后来,迎宾楼的包子、五层楼饭店的剩菜,都曾吸引过我们。在那贫困而又正长身体的青春岁月里,每一个人对饥饿和“美食”都有刻骨铭心的记忆。每当想起这些,就想起那段难以忘怀的时光。

1990年代的梁平大众街,今名豪下广场位置。图中左侧主楼是百货公司大楼,右侧楼就是国有五层楼饭店。两楼中间巷道进去就是梁平师范。
八、梁平师范人才济济
师范与初中不一样,与大学相似。作业少,空闲时间多。学校学生会和团委便组织建立了一些社团,吸引爱好者和有能力的学生参加。

这时,我才发现,师范生简直是人才济济。会画的、会唱的、会写的、会说的、会打的等能力强的人到处都是,会吹拉弹唱,懂琴棋书画的随处可见,而曾一直死读书的我却啥都不会,心中很是自卑,想去参加那些社团,也毫无底气。

好在我们班主任很热心,在他的努力下,我们班建了一个文学社,爱好文学的我也加入了,这是我参加的第一个社团,心中很是激动。当文学社组织第一次活动,要求大家以《悔》为题写一篇文章时,我极为珍惜,认真对待,文章后来被拿到社里供大家研讨。

但后来随着大家交往面扩大,很多人兴趣转移,又没有经费等支持,便没维持多久,就自动解散了。文学社虽然解散了,但文学的种子却在一部分人心里种下来。

学校曾建立一个书剑协会,各个年级都有人参加,也没门槛,主要学习武术和书法。当年金庸的武侠小说风靡全国,《再向虎山行》等武侠电视剧更是让不少人迷恋武术,这样的协会自然具有相当的诱惑力,报名者甚众。

由于当时很多人都没有钱买剑,老师要求我们回家砍一根木棍当剑。我放假回家,在山里东寻西找,好不容易才做了一根自己比较满意的“剑”。但却没派上用场,因为每次活动都是早上很早的时间,时间地点也不固定,靠临时口头通知。好多次等我得到消息时,他们已经结束了。

几次以后,便跟不上节奏,字也写不好,剑也练不好,只得放弃。现在想来,除了交了点会费,一起照了一张合影外,几乎都没学到什么东西,颇为遗憾地失去了至少能练好字的一次机会。据说那些爱好并能坚持的成员,最终取得了成功,很钦佩他们。

师范三年级时,校团委办了一份校刊,取名《潮汐》,我曾投稿一篇童话和一篇小冷幽默故事,初稿都通过了,但后来的样稿发给我时,只有童话,那篇小故事被删了,可能讽刺味太浓了吧。

小故事简单,题目是《冷汗》,内容只有几句话,记录如:“师傅,你每次打菜时手为啥总是发抖呢?”“太冷嘛,冷得手都发抖了。“你额头上不是在出汗吗?“那是冷汗。”……

据说学校还有其他社团,但我都没参加过。那些从社团锻炼出来的人,很多后来都发展得很好。

在人生最关键的成长期,学校以社团为平台,给了大家学习、交流和锻炼的机会。而我,却遗憾地错过了太多,如果读师范的机会可以重来,我会努争取机会,倍加珍惜机会。

1988年左右的师范在读学生。梁平刚进入彩照时代,彼时教师月薪不到100元,彩照2元一张,加印1元一张。这是与郭老师同级的同学。

九、遭“蒙古大汉”吓惨了
在梁平师范的那些日子里,寝室往往是记忆最深的地方之一。

一天晚上,不知大家从哪里弄来一本手抄本小说《千年不归龙溪河》,好像是梁平某位作者写的。大家讨论得非常热烈,从不同角度进行探讨,发表自己的看法。有褒有贬,有争论有附议。那是一个思想很是自由的时代。

大家躺在床上,非常放松,各种思想在此碰撞,各种观点在此交流。大家越聊越兴奋,越聊越有劲,声音也越来越大,我自然也参与其中,觉得争论得非常痛快。

但谁也没有注意到,这时寝室悄悄走进一个人,静静地坐在下床我的床头,大家谁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,更不知道他坐了多久。直到大家聊得很疲倦时,他忽然发话道:夜深了,明天再聊吧!

寝室立即安静下来,一点声音也没有,原来是被称为“蒙古大汉”的值周副校长(蒙古族人,姓李)坐在那里。大家吓得不轻,我更是怕得要命,明天早上肯定要被狠批一顿。

第二天早上早操结束时,学生例行操场集中,“蒙古大汉”沉着脸,我心里异常紧张,仿佛他的眼光就盯着我的,不会把我弄到台上去批评吧?他顿了顿后,确实狠狠批评了一顿,但却不是我,是另外一个同学。

那同学也不是因为参与了讨论,而是就在寝室门口赤身裸体地冲澡。寝室正对面是教师寝室,这位同学这样确实不雅。但那时学校没有浴室,行为似乎可以理解。

“大汉领导”丝毫没提昨晚讨论的事,很让我惊讶;又爆料出这样一件事,更让我惊讶。师范就是这样,每天没大事发生,能想起的也就是些小事。

回到寝室,我去看了一下我的小宝贝——一个小坛子。师范生从家里带东西的很多,但带坛子的只有我一个。我在坛子里面用母亲教我的方法起了盐水,里面泡了几个萝卜。

我每天都去看一下,希望它能像家里的泡菜坛子一样,酸出美味来。吃饭时,饭碗里放一根,那种感觉不会比“杨儿”烧白差。

可惜,过了很多天,无论我怎么精心照顾,那萝卜除了咸味还是咸味。后来又试了很多次,味道还依然如故。看来这个技术活不是谁都能做的。

师范毕业时,我又把坛子抱了回去,虽泡菜没整成功,坛子还是舍不得丢的。
十、意外当了“官”
在中师的几年生活中,成绩和能力都很平庸的我基本与班委无缘,不用说班长、学习委员和生活委员等重要岗位,就连科代表甚至组长都没当过。

眼见着就要平淡地度过这几年时光了,三年级时,一顶“安全委员”的帽子落在我的头上。我一直都没明白,为什么会是我呢?身材瘦小的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,怎么来保护班上其他同学的人身和财产安全?也许是看我从不惹事生非吧,也许是实在找不到人当吧,也许是班主任随便指点的吧,都无从知道。在班主任信任的目光下,我默认了。

从此,在学校保卫科长的带领下,开始了我的安全委员工作。我原以为只是挂个名,实际上事情很多。

保卫科长姓邓,大家叫他邓保卫。他五十多岁,身材高大,走路矫健有力,两眼十分有神,据说是从部队侦察兵转业回来的,看起来确实很有军人的那种干练硬朗的作风。没见过他施展拳脚,但那些好打架的同学一提起他都特别心虚。

他第一次布置我们的任务是晚自习去巡逻。他在前面走,我们几个来自于各班的安全委员在后面跟着,谁也不出声,既紧张,又刺激。经过教学楼门口的池塘时,其他同学在教室安静地上晚自习,教室里的灯光被旋转的电扇切得有些杂乱和恍惚,映在池水中,居然有些朦胧的美。

学生寝室空无一人,我们的脚步声在空空的走廊上发出让人心跳的声音。我们将学校所有地方都巡逻一遍,连女生寝室那儿都要去,然后才回到教室。巡逻,开始很稀奇,久了,也就习以为常了。

一天下了晚自习,邓保卫叫我们几个人去看守一盗窃犯。那盗犯是某一高中学生,看起来与我们年级相仿,戴着手铐,神色疲惫,因偷盗了学校的东西而被抓的,就关在教室旁边的办公室里。

邓保卫走时,将手铐钥匙交给我们,也是那次,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手铐。晚上无聊,那盗犯与我们聊天,说他自己不想跑,如果想跑,这手铐和二楼是管不住他的,他随时都可以跑掉。

我们陪他熬了一夜,他还果真没跑。看守还真是一个既辛苦又无聊的工作,却能锻炼一个人的意志力。

还有一次,邓保卫告诉我们,说女生寝室那边有一戴草帽的老头晚上来偷窥,叫我们去设伏。我们一行人偷偷来到女生寝室外的围墙边,发现围墙有一处缺口,我们就蹲在那缺口边,凝声屏气,死死地盯着围墙外面的菜地,大家都去上晚自习了,四周寂静得可怕,树影在月光下摇曳,让我几次疑心那是人影。

但一连几天,不知是消息有误还是谁走漏了风声,我们都一无收获。

邓保卫确实能力确实很强,好几个偷盗事件他都破了案,在大家的努力下,学校的打架失窃事件渐渐少了很多。

临近三年级毕业前发生了一件事,他却没查出来,至今也还是一个谜。
十一、幽默的班主任
当烧白的香味渐渐淡去,“三保食店”也送走最后一帮食客,操场上渐渐热闹起来。

那些校篮球队的成员正挥汗如雨,在教练指导下刻苦训练,据说他们连续好几届在川东地区师范篮球赛中都是冠军。

操场旁的石栏杆上坐着一些聊天的同学,旁边的池塘中几位学生正提着走帕在池塘里使劲荡着,从走帕中渗出一股股的污水来,几片垃圾飘浮在淡黑色的水上。

我一直不明白,为什么这样漂亮的一个池塘却成了大家洗走帕的地方,也许是为了节约水钱吧!  

晚自习的铃声响了,大家拖拖拉拉地走进教室。学习委员去保管室借来电视,新闻联播准时在各个教室播放起来。新闻联播结束后,电视机又被还回保管室。

有一年,新闻联播后,播放电视连续剧《再向虎山行》,有些胆大的,学校看不成,便邀约到街上去偷看。但班主任往往在联播后来到教室。

班主任个子不高,眼睛比较近视,对人很和蔼,不知道是我们很听话还是他脾气很好,几年来从没对我们发过火。他教我们《文选与写作》,上课时踱着方步,用不是很标准却很有幽默感的语言给我们上课。

我很喜欢他的课,他的丰厚学识与妙趣横生的讲解让我对文学兴趣很浓,以致我从不复习也不担心这科会挂科,每次考试,我《文选》成绩往往是所有科目中最好的。

班主任扫视了一遍全班同学,然后把当天的情况总结了一下,忽然将眼光盯向我们这边,道:“郭颂军”起来说一说。我一时有些发懵,不知道他叫的谁。因为我叫“郭长兵”,后面坐的同学叫“谭颂军”不知道他到底叫我还是叫“谭颂军”。

他因为近视的缘故,眼光不是很聚焦,仿佛是在看我,又仿佛是在看后面。他盯了我们一会儿,见没人应声,又重复点了一下名,教室里便有一阵嗡嗡声,班主任仿佛听出来有人说他叫错了名字,笑了笑,然后说:“哦!谭颂军起来说说”。我一下子松了一口气,恍然大悟,原来班主任是想幽默一下。

颂军回答后,班主任并不点评,然后又点出班上的不良现象,比如说,他看到有些校篮球队队员练球后穿着短衣裤直接到教室,便道:“后面有些人没穿裤子噻!”短暂的沉默后,教室里爆发出一阵笑声,他也跟着笑笑。

接着他又对大家进行安全教育,结束时,他特别强调道:两个人不能单独行动哈!短暂沉默后,教室里又是一阵欢快的笑声,他又跟着笑笑。

欢乐的笑声伴着我们度过了那段有些寂寞和枯燥的时光。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,谭颂军同学成为我毕业后关系最好的同学之一,我们常在一起聚会,也常在一起聊起“郭颂军”的故事。

师范的科目很多,老师也很多,教学和要求也各具特色。有叫我们把学习内容编成顺口溜的,有因为某一同学一次作业完成得好而宣布他不用考试就可以及格的,有平时要求很严考试要求很松的,有平常要求很松考试要求很严的,有严谨一丝不苟的,有活泼与学生打成一片的,不一而足。

这些老师,在我们成长的岁月里,不但教给了我们知识,也给了我们人生方向的指引,现在想来还是很感激的。

但有一位据说是法律专业毕业的老师,他的到来,却成了有些人的恶梦。

△2019年5月5日,梁平师范的十几名退休老师在重庆沙坪公园聚会。他们大多居住在主城,跟随子女生活安享晚年生活。有的是从成都、上海赶来的。如今,还有很多当年师范的老师在实验中学、红旗中学、梁平中学等校任教


十二、让人胆战的温老师
(以下内容纯属虚构,如有雷同纯属巧合。请勿对号入座)

课间十分钟,师范的教室里与中小学无异,都是人声鼎沸,热闹非凡。

第一排中间几位女生转过头来,与第二排的抓紧时间聊天;左上角一男生正在练笛子,刺耳的尖啸声中仿佛含着熟悉的旋律;中间两位男生正在“扳手筋”,旁边一群围观者也不由都捏紧拳头喊加油;右后方的巷道中两男生正练划拳,其中一位每出一拳都从头上划向地下,夸张的表情和动作让人忍俊不禁;后排中间几个同学正听一位同学吹牛,“嘿个舅子”的口头禅不时传来;也有几位闹中求静,专心的看着书或画着画……  

忽然不知谁叫了一声:“温老师来了。”教室立即安静下来,离开位置的同学也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位置上来。由于闹嚷太凶,没听到上课铃响,也没发现老师已经在讲台上。

温老师不姓温,至于真实姓名,时间太久,忘记了。这里从同学给他取的外号中提一字出来,再谐音一下,为了避免对号入座和便于叙述,且尊称为温老师。

温老师瘦高个,戴一副眼镜,走路有些佝偻,长期一种无精打采的样子,仿佛大病初愈一般。他眼睛时而看向书,时而瞄向窗外。待同学们安静下来,镜片后一道冷冷的光迅速扫向大家,然后迅速收回,如同孩子们套在手指上玩的弹力球。

再一阵长长的安静后,他便开始讲课。讲课声音很小,有些飘忽,听不大真切。开初以为他讲的是极精妙的学问,后来发现居然与书上无二原来全是照念。

照本宣科是最容易让人疲倦的,况且又缺少洪亮的抑扬顿挫的声音。十多分钟后,同学们便睡觉的睡觉,看小说的看小说,各行其是了。

有一种老师是这样的,自己讲得好不好无所谓,但要求学生必须认真听。温老师显然感受到大家对他的忽略,这是他不能忍受的。他低头看着书的眼睛忽然的瞟向下面一眼,然后迅速回过去,虽未发作,怒色却渐聚于脸上。

教材上的内容很快念完,还有很多时间,显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做什么,走也不是,不走也不是。下面的学生也仿佛不在乎他做不做什么。又过了好一会儿,见还没到下课时间。他忽然提高声音道:“下节课上课前我要抽问,就抽今天学的,被抽到的要背着书回答。回答不上的,哼!”大家都知道这“哼”的意思,这科平时成绩就没了。

那时师范的学科成绩由平时成绩、中期成绩和期末成绩三部分各按一定比例组成,平时成绩没了,就意味着中期考试和期末考试压力倍增,所以是不能掉以轻心的。连半梦半醒的人听到这句话也不由一惊,赶快认真地读起书来。看到这种状态,一丝满足的笑意瞬间凝在他的嘴角。

当再次上温老师的课时,大家都有些胆颤心惊,生怕抽到自己。他抽问很是随意,有时抽段前的,有时抽段中的,有时抽段尾的,并要求与书上完全一样,心情不好时,错一字都不行。

对于机械记忆已经弱化而理解记忆正在增强的师范生来说,这种抽问实在有些苛刻。终于,几位“中奖”者垂头丧气的坐在那里,没“中奖”的心中暗自庆幸,总算逃过一劫。  

临近考试的一节课上,温老师忽然神秘地说要给大家漏一点题。在大家有些期待的目光中,他道:“这次中期考试只考三道题。”大家听得有些摸头不知脑,这样的漏题实在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愤怒。

后来考题发下来,才知道到老师所言不虚,果然只有三道问答题,其中一道居然是要求把这本书的目录背着写下来。

这三道题出得都太有“创意”,很多人都不知如何下笔,在这题目的背后,分明有一双嘲弄的眼睛……  在这些莫名其妙的抽问和考试中,师生之间的矛盾渐渐积聚起来。


十三、“酒瓶悬案”
(以下内容属虚构,如有雷同纯属巧合,请勿对号入座)

实习回来,就意味着即将毕业分别了。三年了,所有的爱恨情仇都需要在这段时间里解决。照合影,写毕业留言,给暗恋过的人表白,一切显得既清闲又有些忙乱。

晚自习后,在树影中、墙角里,常常都会藏着几个人;夜深人静时,有的寝室还传来压抑的偷偷的哭泣声。

一个周末,天气异常炎热,蒸得房子都仿佛要冒出汗来。新修的男生寝室东北角,一棵茂盛的核桃树下,路灯发出昏暗的光。密密麻麻的水蚂蚁在灯前飞来飞去。同学们都回去了,寝室正东面石梯下的教师宿舍也没有灯光,老师们也走了。整个学校空荡荡的,安静得可怕。

深夜,没有月光。忽然,男生寝室南边的楼上飞出几个酒瓶,如几发炮弹,准确命中了下面温老师的屋顶。老旧的屋瓦发出几声闷响后,又很快就恢复了宁静。

是谁扔的酒瓶?温老师不知道,其他老师不知道,同学们也不知道。邓保卫侦破过无数案件,带着一群安全委员东查西查,也没查出过所以然来。问了许多同学,结论是:谁也没有见过,谁也没有干过。看来,此事虽被传得沸沸扬扬,没伤到人,也查不出来,便只能不了了之。

然而,温老师觉得此事是不能这样不了了之的。很快便下起来的暴雨让屋里如同小河,他只能提着盆子桶儿四处接漏,特别是床顶那个窟窿,让他简直崩溃。此仇必报,温老师恨得牙痒痒,一个报复计划在心中顿生。

温老师请来数学老师,根据落点,抛物线,反复计算,推论起点,终于“准确”锁定了几个寝室。这几个寝室的学生丝毫没觉察到,一张支好的大网,随时准备着向他们罩下来。

温老师很少来上课了,即使来,也只站在讲台上,也不抽问,也不讲课,脸色很是难看,眼睛偶尔扫过一道令人发冷的寒光。同学们都不敢惹他,静静地看着书,心里却偷着乐。温老师站不了一会儿,就悄悄离开了。

后来,那几个寝室的好些人被罩到了温老师的网里,因温老师这一科没及格拿不到毕业证。无论怎样的喊冤申诉,也没改变结果。按规定,不及格的可以有一次补考机会,然而,大家都明白,补考也就一形式。

补考那天,有弃笔抗争的,有默默认真答题的,但结果都一样:不及格。有一同学愤而问之:我全照着书上写的,怎么不及格呢?答曰:书上也不准,以我的为准。

那些带着肄业证工作的人欲哭无泪,只得捧着一颗受伤的心走向工作岗位,这些人中很多明知自己是冤枉的,却无能为力,愤怒的他们也曾想过用极端的方式来解决,幸亏因多种原因未能成行。

多年以后,这些同学通过自考、函授或电大获取了专本科文凭,肄业证的影响才真正成为过去。

在青春时代,某些热血激昂的冲动如同一把铁锤击在石块上,在发泄愤怒的同时,反弹的残渣既伤害了自己,也伤害了身边无辜的人。

当学生出现针对老师的过激行为后,这位老师首先应是反省自己,还是报复学生?是“以直报怨”、“以德报怨”还是“以仇报怨”?教育很难有唯一的正确答案,只有不断的思考和探索。我想,学高为师,身正为范吧。

岁月如梭,时光荏苒,当年的师范生已步入中年,曾经的学生也大多成了资深老师,对当年的事件各自有不同的判断和观点,温老师也早已不在教师岗位。

“酒瓶”的悬案也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,成了永远的谜。


2005年左右的梁平南门片区,右上高楼背后位置,就是原来梁平师范校园所在。

十四、再见物理老师

2019年7月的一个晚上,我到店里吃饭,听到邻桌聊天的人中有人叫了一声某个人的名字。这不是我师范位物理老师的名字吗?我心里一震,不由转过身去。

邻桌的人我都很熟悉,其中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,我看起来好像不认识,却又仿佛哪里见过。他身材略胖,头发稀少了,一副慈祥安静的样子。他不是很爱说话,声音不大,听不大真切说什么。

这便是我师范的物理老师吗?于是,向本桌的同事打听,真的便是他。

那时的他年轻帅气,站在讲台上给人很有精神的感觉。他满头黑发。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的眉毛,我第一次看到这种剑眉,于是私下里想,他名字中的那个字是否与这种眉毛有关。后来看到写侠客的“剑眉星目”、“剑眉朗目”,不由便想起他。

他普通话并不标准,声音也不浑厚,带着浓浓的方言色彩。但值得钦佩的是,他师范三年全部坚持用普通话上课,无一例外。

其实,师范的课堂几乎没其他的领导和老师来听课,讲不讲普通话我们也并不很在意,也有老师一直是四川话上课的。但他却能自我要求,这种精神和毅力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。

“游词飞,请你起来回答。”教室里一阵笑声,他并不知道大家笑什么,也忍不住像孩子般天真地笑了,浓眉下的眼睛满含着期待与鼓励。他在普通话中常把“刘”说成“游”,大家只是笑笑,也没谁给他纠正,因此他就这样一直说了三年。我们听起来非但不觉刺耳,反倒有一种很有特色的幽默感。

大概因为他是一班的班主任,工作本就很忙,对我们班的同学知名字知道很少的缘故吧,他经常就叫那几个同学回答问题。我那时在班上如同花园中一颗普通小草,老师一般很少关注到我,他也从来没抽过我回答问题。

“亲其师,信其道”。但我却很喜欢听他的课,也很喜欢物理这一门学科。常常没事的时候,就去研究物理书后面附录里的“爱因斯坦的相对论”,研究了三年,也没怎么搞懂。那时我很渴望他能给我们讲一讲,也想去问一问,但最终没能等到,也没问成。

喝酒很少串桌的我,却去邻桌向他敬了酒,他今在红中教书多年了。看到自己近三十年未曾见面的老师,心中感慨万千,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。他还说看过我写的《梁师记忆》,说还写得不错。我知道他是在鼓励我,但心中还是涌过阵阵暖流。

岁月老去了我们的容颜,却老不去我们的心,那些以为被尘封的记忆在某个时刻会忽然清晰起来。一位老师,可能记不住曾经教过的那些学生,但能被喜爱你的学生记住,那是多么幸福的事。

十五、毕业前的聚会

师范毕业临走前,班上组织了一次聚会,大家很疯,很多人都喝了酒,有的还醉了。我也不例外,十多年来第一次喝酒,不因其它的,只因了那种氛围。大家谈过去,谈未来,似乎有说不完的话。

晚饭后,我们几位同学乘着酒意去了机场。上世纪90年代初的梁平机场远不像现在这样开放,机场实行军事管制,到机场走走也得小心。

机场人很少,月光很好,四周连绵起伏的群山朦胧在月光里。梁平就像一个摇篮,县城就躺在摇篮里。师范被高高低低的楼房遮住,一点儿也看不见。

对面几架战斗机停在那里,在月色下反着荧荧的光,其中有一架飞机穿着衣服,黑色的影子十分庞大。尽管读师范以来,多次去过机场;也尽管很渴望近距离去看看飞机,但我知道那里是不能去的。

三年前,记得师范面试结束那天下午,几个同学邀约到机场看飞机。当我们跨过警戒线,还没走到飞机跟前,便被一空军士兵抓住,把我们当作犯人般站在那里。我们好说歹说,都没打动他。最后是下起大雨来了,他还让站了一会儿,又教育了一通才让我们离开。

一晃三年过去了,师范生活便成了回忆。记得也是这样的月夜,我在师范的操场里摔了不知多少次,终于在鼻青脸肿中学会了坐自行车;也是在这样的月夜,我们偷偷溜出去到街上看电视,回来差点被值周老师抓住;也是这样的月夜,我们在北门的广场跑道上练习长跑……不知道过了多久,我们回到学校。

石栏杆边的杉树下还有几个人小声说着话,其中仿佛还有啜泣声。回到寝室,大家都没说话,我也难以入睡,既有对过去几年生活的依恋,也有对未来教师生活的向往。

而今,又近三十年过去了,由于没离开教育的缘故,还能不时碰到曾经的同学和老师,心中会涌起一种亲切感。

也有些同学至今没见,像那位留级到我们班在台上怒摔话筒的音乐天才,像那位因检举不符合读师范要求而离开的漂亮女生,都只偶尔有些零星消息罢了!



一诺千金,一诺一生
回复

使用道具 举报

发表回复

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| 立即注册

本版积分规则

联系客服 关注微信 下载APP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